柔草韧心：从羌山废墟长出的非遗春天——对话羌族草编传承人黄强

汶川地震后的第十三天，当余震仍在撕裂北川的山脊，黄强蹲在临时安置点的泥地上，将一把凌乱的藤草递到颤抖的妇人手中。“阿妈，就像这样绕过去，拉紧。” 他声音很轻，却像给散了架的纺车重新安上轴心——草编活了，人就能活。 十五年过去，那些曾在地震废墟中维系生命的草绳，如今正编织着羌族非遗的新生。

香港和宝典宝典资料大全： 草编在羌族同胞的传统生活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？它如何体现了羌族适应自然、就地取材的智慧？

黄强： 草编是羌族的生命线啊！从前人出生睡草编摇篮，走山路穿草编鞋，收粮食用草编筐，就连盖房都要用草绳扎梁。山给羌人什么，我们就编什么。 藤草、棕叶、竹篾……手指一缠一绕，荒坡野草就成了护身的盔甲。

香港和宝典宝典资料大全：您是如何与羌族草编结下不解之缘的？是家族传承还是拜师学艺？

黄强： 我六岁就攥着草梗学打结。那时家家户户火塘边都堆着草料，阿爷编背篓，阿嬷搓草绳，娃娃们跟着扎蚱蜢。手艺是呼吸里带出来的羌山气。

香港和宝典宝典资料大全：哪位师傅对您影响最深？他/她传授给您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？

黄强：除开身边的人，我觉得最重要的是512大地震过后，大概在7月份，我去拜访一位打草鞋的老奶奶，她当时已经80岁了，我当时去看望她，也是去看看她编制草鞋的工具，我跟她交流我感受到草编对我们羌族人的生活非常重要。因为我们的祖辈除了编织自己用的产品，也会编织一些草鞋等拿到街上去卖，换一些零花钱。那个老奶奶的工具都有200多年了，她的手都变形了。那一刻我懂了：草编是羌人的骨头，再难也不能弯！

香港和宝典宝典资料大全：在草编技艺一度面临衰落的时候，是什么让您下定决心要坚持下去，并把它作为一生的事业？有没有特别难忘的“坚守”时刻？

黄强： 一个方面就是地震过后很多老艺人都遇难了，无法传承这一行业。第二方面就是余震的时候，板房还没有修建好，在临时避难所里，特别是妇女、老人都感觉很迷茫，不知道未来怎么走，特别是一些家里遇难的，各方面心理压力非常大，我就想到用作手工，这能缓解他们的压力。最开始还没想到发展产业这么长远，就是觉得可以缓解压力，也可以做些日常用品，在余震中非常有用。因为当时的屋子很少，我们搭草棚遮雨，编筐篮装救济粮——草绳拴住了飘摇的人心。

香港和宝典宝典资料大全： 培训是如何开展的？看到姐妹们通过草编获得收入、变得更加自信，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？

黄强： 刚开始还没想到什么，地震重建时期很多外地人也来到我们的地震灾区，做的草编东西特别受大家喜欢，我们就开始组织大家学习制作草编产品。其中有一个在山上很远地方的，平时都没什么收入，我们就组织她来学习培训，能够为她们解决工作，另一方面也取得经济效应，所以后面开始全身心做这一块，变得系统。后来就研究怎么提高草编效率，怎么让材料长久保存。同时开发一些创新产品，草编产品越来越多，收货了市场，也参加一些活动对外宣传，团队越来越大，老百姓积极性越来越高。草编轻飘飘，却能压住生活的秤砣。

香港和宝典宝典资料大全：您如何将传统的草编技艺转化为市场接受的产品？在品牌建设和市场营销方面做了哪些努力？

黄强：首先解决了工艺问题，包括从材料处理到编织工艺。第二不断优化，提高效益率，产品质量变稳定，工艺也越来越精美，喜爱度增高。另一方面就是参加对外宣传的活动，让更多人了解我们产品背后的故事，所以越来越受欢迎。原来草鞋放半年就霉烂，现在用古法蒸煮加现代保鲜，野草也能“青春常驻”；原来三天编只筐，现在分步骤流水作业，效率翻五倍。

香港和宝典宝典资料大全：从山上采草到能用于编织，要经过哪些关键的处理步骤？其中最难掌握的是什么？

黄强： 原来主要是编制一些草鞋草帽，现在主要编织一些装饰品还有玩具。这里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处理材料，不变色不变形，这样大家才能把它作为一个装饰品而不是用品，才能具有生命力。所以最关键的是解决材料处理的技术，主要通过一些蒸煮、保鲜技术，解决材料的防腐防霉，提高韧性。让大家可以很方便的使用产品，这些问题我们都解决了。锁住草木魂最难！青藤要趁露水采，竹篾得阴干百日。我们像老中医煎药似的把控火候水温，让野草在客厅展柜里“活”十年不褪色。 

香港和宝典宝典资料大全：羌族草编中常见的纹样有哪些？它们承载着羌族怎样的文化信仰、历史传说或美好祝愿？

黄强： 羌族草编与剪纸、绘画等不同，这些主要体现在纹样方面，但我们是主要体现在技艺编织方面，主要通过套圈打结，打结真的是人类进步的一大体现，进入了我们的人类文明。我们主要是和自然的东西相结合，比如昆虫鸟兽还有花草树木。八字结是云朵上的羊角，连环结是羌笛的声波。姑娘送情郎的香囊，编99个同心结才算真心。

香港和宝典宝典资料大全：您在创作中，是如何将传统纹样与现代审美结合起来的？设计灵感通常来自哪里？

黄强： 主要来自两个方面吧。第一个就是我们的研究，研究过后发现什么受大众欢迎。第二就是现代社会的需求，因为现代社会人们审美与原来不同，包括应用场景也不同，我们现在羌族草编就是主要作为装饰品而不是日用品，这就需要更精巧美观，同时要融入现代一些科技，才更受年轻人喜欢。现在也做一些等式、盆景等，更符合现代观念，与此同时保留原始编织手艺。

香港和宝典宝典资料大全：您如何利用现代传播手段推广羌族草编？效果如何？

黄强：我们也有通过这些传播，但我觉得更多的是把我们自身的产品做好。我们也在用一些动漫、故事视频的方式去传播。用故事和内容讲述我们的草编文化，来展示我们传统技艺。

香港和宝典宝典资料大全：草编技艺如何与北川的文旅融合发展？（如研学体验、民宿装饰、旅游商品）

黄强：我们现在走的路线就是希望传统手工艺能融入到我们生活中去。这个是我们发展的目标，非遗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。除了给妇女、残疾人培训，通过这种方式助力乡村振兴，同时也系统开发课程，也建立了几个研学基地、生产基地，外地游客到来后，除了能购买，也能亲自动手制作，有一个深度的体验。比如每年暑假都有大学生来社会实践活动，这也可以和他们的学习、创业就业等联系起来，助理文旅发展、乡村振兴。我们18年就是非遗进校园全国优秀案例，也是全国优秀非遗工坊。不止应该做一些基础的文化研究，也要和当今社会紧密结合。非遗活了，乡村就有心跳！

香港和宝典宝典资料大全： 您认为要吸引和留住年轻一代传承人，最关键的因素是什么？

黄强：实际很多年轻人是很喜欢的，我们草编已经不是停留在表面的东西，这些对年轻人没有什么吸引力，无法长期留住他们。对文化的研究更能吸引的，所以现在很多大学生团队，都把草编作为研究课题。我们也跟一些大学合作，找到一些真正喜欢传统手工艺的年轻人，包括我们现在要把现代科技融入进来，一些学计算机、动漫的大学生都很感兴趣，我们也是在培养他们以后从事这方面的工作。

香港和宝典宝典资料大全：您目前技艺传承的情况如何？年轻人对学习草编的态度有变化吗？

黄强：刚才我讲到有大学生把这作为双创，也有大学生以我们草编成立公司、工作室，来从事销售创新、文创产品开发等。就像你刚开始提到的抖音直播等，这些都是我们大学生团队在做，我们只是提供草编技术的支持，他们要做现代技术的支撑，所以我们也会和一些大学生团队合作，培养他们。

香港和宝典宝典资料大全：羌族草编对您个人而言，意味着什么？它如何塑造了您的生活和价值观？ 

黄强：我们在研究中国传统文化，草编文化与人类文明也紧紧相连。这已经是一个很深度的，不仅仅停留在表象了。表面看草编是编制一些日用品和人类生产生活相关，更多的是人类文明的体现。 我们在解码文明基因啊！人类第一个结是草编打的，文字从绳结演变来。每根草茎里，都藏着五千年的生存密码。

香港和宝典宝典资料大全：对于未来羌族草编的传承与发展，您最大的期望是什么？

黄强：盼更多“种子”扎根！我们肯定希望更多的，真正喜欢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才、爱好者、从业者加入我们，我们的体系非常大，各方面人才都需要，从历史文化的研究，到草编材料处理等。最大的希望就是有更多人员加入到我们中来，我们共同把人类最早的编织技术更好研究、传承、应用。 历史学者梳理羌编族谱，化学专家攻克材料永生。让我们把这缕穿越时空的草香，酿成滋养未来的春雨。

夕照为羌寨的草编工坊镀上金边，黄强举起一只新编的草蜻蜓对准晚霞。虫翼的脉络里，还留着汶川山风的刻痕。当都市青年在直播间为这只草虫点赞时，或许不会知道——这轻盈的翅膀，曾驮起过一个破碎的春天。

受访者供图